讲个夜班出租车的故事

　　今晚下雨，想起一件事儿来。

　　有一次，我赶车去机场。

　　司机跟我爸年纪差不多，满脸胡子，面相有点凶。

　　临时买的票，卡着飞机起飞的时间点。正好赶上晚高峰，市里堵的一塌糊涂，眼瞅着要误机。

　　我着急，让他帮忙找条快点的路。

　　司机师傅问我，信他吗？

　　我说信。

　　他说：那你坐好了，路况有点差，但是快。

　　师傅直接关了导航，一拧方向盘，一脑袋扎进了一条不宽的巷子。

　　左拐右拐，当车子终于从一片在建的楼盘工地中钻出来的时候，我看到堵成一坨的高架桥。

　　上了高速，总算松了口气，司机笑眯眯地从后视镜里看我，问我：吵架了？

　　我说是。

　　他问：什么时候的事？

　　我说：就刚刚。

　　他笑说：能吵架是好事。

　　我问他为什么？

　　他说：第一，吵架能豁着直奔过去的，这架吵不起来。第二，能吵架，人还在，人在就是好事。

　　师傅从储物孔里掏出一包黄鹤楼，说：来一根吧。

　　我接了，放在嘴里叼着。

　　师傅自己也叼了一根，没点着，就那么干叼着。

　　他说，之前他拉过一个小伙儿，也是走的这条路。

　　事情是半年前了吧，挺热的时候。那时候他跑夜班。

　　把小伙儿送到机场，已经是半夜了。小伙赶的是末班飞机。还没等返程，就接到小伙儿电话，问他能不能再跑一趟远的？

　　他问：去哪儿？

　　小伙儿说：去杭州。

　　当时刚过了十二点，飞机和高铁已经没有了。

　　半夜跑长单，挺危险的。但那小伙看起来不像坏人，万一真有急事呢，他就同意了，说行。

　　接到小伙儿，顺利上了高速。

　　小伙儿坐在副驾驶，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。

　　夜班车，怕打瞌睡，怕抢劫，怕撞鬼。

　　不过他们幸运，一路上什么意外都没发生。

　　司机师傅说，只是有一件事他觉得奇怪，每路过一个休息区，小伙都会拍照片，然后剥两个鸡蛋，一个吃掉，一个就留在桌上。

　　就这样拍拍吃吃一路，第二天中午，两个人才到杭州。

　　下了车的那一刻，小伙蹲在地上大哭。

　　司机心说，钱也没多收，也没出意外。就问那小伙，这是出什么事了？

　　这一问，才知道，小伙哭，是为了一个姑娘。

　　一年前，那个姑娘也是在那天，坐那趟航班走的。

　　姑娘也没赶上，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，在医院抢救了两天，还是走了。

　　小伙很自责，因为女孩出发的那天夜里，原本是他要开车送的，结果车突然坏了，怎么也发动不了。

　　他给女孩打了辆出租车，结果就出了事。

　　那之后，他对开车产生了恐惧，车子也就卖掉了，钱给了女孩的父母。

　　他用了一整年，才勉强从阴影里走出来。

　　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，小伙可能会重新开启新生活吧。

　　可世事难料。

　　坐师傅车的那天，公司安排他出差。中间出了点变故，临时安排做了改签。

　　他到了机场后才发现，改签之后的航班，就是一年前女孩出事，没赶上的那趟。

　　或许，那晚的误机，就是女孩不想让他孤零零一个人飞。

　　司机讲完这件事，把叼着的烟点着了，长长地吸了一口，很久才吐出来。

　　他说，他也是后来才想明白，为什么小伙执意要当晚出发，每到一个休息区，就要拍照，要剥两个蛋。

　　如果天上陪不了，那就在地上陪你走一遭。

　　我下车的时候，司机师傅本要给我留名片，一犹豫，又把名片收回去了。

　　他朝我笑笑。

　　我也朝他笑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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